——方文达、方广智书画艺术浅议
高  鸿

    中国书坛经过三十多年的角逐，硝烟散尽，轮廓渐显。目前，书坛存在三股力量在涌动。其一是继续在国展大赛中冲刺角逐，赢得机遇显山露水者；其二是曾经拥有辉煌，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在掌声中渐行渐远，上不去下不来书艺平平，以为功成名就可以坐享其成，殊不知书坛一日千里，大浪淘沙；其三是与时俱进，书法成为一种生活，经历人生的种种磨难与历练，书写带着人格的体温，笔墨映衬着书者的灵魂，宠辱不惊，花开花落，书写成为岁月的印记。我想，方文达就属于这第三种人。
    携带着《方文达书法集》抵达漳浦，拜谒蔡新纪念馆，浏览着蔡新九十寿辰纪晓岚、刘墉等四十几个朝廷要员的贺辞法帖，蔡新学富五车（四库全书编纂总裁）、在朝五十载（历任五部尚书）、曾为帝师（十一皇子成书法名家），书法劲健飘逸，延续赵孟頫、二王遗风，所教导的十一皇子永瑆后来与刘墉、翁方纲、铁保并称为清四大名家，其遒劲婉丽，温润清婉与其师蔡新一脉相承；旋又抵达黄道周纪念馆，馆藏黄道周法帖数十通，皆为复制，且与二十年前浏览相仿，相比较之下，这位明朝一代完人，徐霞客万般折服的先贤，似乎庭院冷落，萧条静穆。但一代圣贤的光辉，透过字里行间的奇崛终究凸显出来。二位硕儒皆为漳州乡贤，都为国家栋梁在明清二代书法史上，都留下他们的笔墨华章，但他们都非职业书家。是文人、是忠臣、是义士、是豪杰。我无意于把方文达同前贤相提并论。我在思索当代众多的书家，众多的职业书家，纯粹在点横撇捺与方块构架的汉字上做文章，究竟能走多远？方文达迥异时流，在刚出版的书法作品集里，用了相当的篇幅书写自作的散文诗，在他相继出版的诗集散文集里，我读出了这份感动，读出了他的志向，无奈与从容，读出了书法作为文人余事，做为文士心事的外露与寄寓。我很留意蔡新的手札与自撰楹联，我也心驰黄道周写下的条幅诗文，尤其是赴难被俘时写的《榕颂》，那是文人高风亮节的自然表达，有如杜鹃啼血。东坡的《黄州帖》、羲之的《兰亭序》、鲁公的《祭侄稿》都是书写与文辞并美的典范。文达兄走的就是这条路子。他早年于北大进修，潜心古文字学，爬梳古篆研习雕虫，涉猎文学，回来后参与创办《漳江文学》，出版个人散文集《秋韵依然》、《夏日悠情》和诗集《冬月心弦》等等，他始终认为书家首先必须认准某一学科，具备相应的文化储备，书卷气、文气，文人的郁郁芊芊之气自然贯注其中，书法意境自然高妙。
    《方文达书法集》分为三大块。一是楷书部分，是他对于魏晋的朝圣，也是他的成名之作；二是他的隶书部分，书写了他对于两汉的驻足与向往；三是他的行草书，贯注了他的全部热忱与想象。文达兄家住云霄，与漳浦接壤，前贤的流风泽被在漫长的岁月中始终滋润。如果说文达兄的小楷鸿篇巨幅用以作为叙事或抒情的“铸魂”之举，那么信手拈来的隶书楹联与诸多条幅便是他心灵的“调侃”之作，真正能形其哀乐，达取情性者莫过于行草书。四十多年的临池实践，使他对于笔性的认识与线质的锤炼有了理性的自觉，博涉诸家，裁成一相，在近作《杜子美诗三首》里便有了这种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审美诉求，一任枯藤老树，中锋摇曳，由浓到枯，篆籀心悟，付诸笔端，苍涩老辣，放任悠游，腾挪避让全然避开设计之嫌，其豪迈浑厚很得怀素草书千字文的三昧。
    方文达在诗文书画的创作中，也带出了一批学而有成的学生。有数名学员在全国各类书法比赛中入选获奖。其中就有他的儿子方广智。方广智幼承家学，孩提时就打下了很好的书法功底。之后，考上了厦门大学，就读中国画专业，师从洪惠镇教授，获硕士学位后留校任教。
    方广智出生书香门第，又得名师洪惠镇教授亲炙，有如猛虎添翼，数年之后，画风为之一变，无论取材、设色、布局、技法都有其自身特点，这是家学与导师的恩赐，更是他自身天赋与才华的流露，一般人难有的机缘。我浏览过他近百幅作品，与洪惠镇先生一贯倡导的因势利导，因材施教的教学模式有密切关联。洪惠镇先生秉承浙派的中国画教学理念，强调对传统的继承，重视师造化，更注重挖掘个性艺术潜能，这在全国艺术院校的教学理念中还是比较开明的做法。从方广智的作品里，便可领略到教与学的因果，便可意会到名师出高徒并非虚言。方广智中国画作品多取材南方的民居，四合院、围墙、屏风、小巷、村落、庭院、半坡凉亭、杂树交柯、小路蜿蜒、落英缤纷，无论是园林深宅，抑或是秋山叠红，方广智总以孩童的天真与返朴归真的执着，点缀些许童趣，彰显些怀旧，刻划些难以忘怀的童年遗存，碰碰车、小猫、小推车、躺椅、吊床、小花瓶等等，使古老的民宅，古老的村落，焕发新生活的朝气，激发读者对于美好生活与未来的憧憬。方广智的作品无论斗方、条幅、三联画、条屏都很好地处理点线面的关系，很好地处理块面的分割与几何形体的组合，画面色调保持朦胧滋润与透明，水墨与色彩相得益彰，焦墨、浓墨、淡墨穿插其中，各得其所，色调淡雅，冷暖交错，相互映衬，在色墨淋漓中彰显一代画家独特的绘画体验。南方翠绿的树往往夹杂着三三两两的浅红与淡黄，南方的原野、山坡、田垄、古屋、菜地、丛竹始终氤氲着丝丝缕缕的雾气与暮霭，这是湿润的山、湿润的地、湿润的心相交织，带来细腻的情、细腻的爱、细腻的笔触、细腻的风情画。在方广智的画中，往往让人滋生向往：向往迷蒙的小桥流水，向往葱郁覆盖的斜坡与座落其间的老屋；向往通往南方陶然园般的曲径；向往画家不息追求的理想家园。
    当今画坛风格种类繁多，但不外乎三种：一是守望传统笔墨模式，不越雷池半步者；二是中西合璧或以西画的理念改造之；三是坚持中国画笔墨的底线，致力深化体裁，笔墨与语言的熔铸，即传统、时代与个性的升华，我想方广智则致力于此。这是明智之举！
   方文达、方广智文者之书，智者之画也。

壬辰夏月于天成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