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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边拾墨 时间:2007-11-6 22:15:07 点击次数:4879 |
砚边拾墨 孟夏
贾又福先生《 谈话录 》之小序,简而意深。言我所欲而不能言。因录之。
“画乃艺术之末端,然则,作画一事,亦当有辛酸泪下荒唐言,愿人解。或有不解处,于我须更下功夫。
苦既啖,愿在付,复何求?”
大涤子石涛跋画曰:“画家不能高古,病在举笔只求花样。”
当下,是个多彩的世界,缤纷而浮华。信息爆炸、花样繁多而实际是红尘喧嚣、文化缺失。纵观全部山水画近千年的历史之总和,其花样也抵不过现在。是忧?是喜?大涤子一句真言是否能喝令我们以警醒。
《 中国水墨 》王镛卷中,王镛引用了德国哲学家尼采的一段话:“一个思想家的生活似处于一种非奢侈的境遇才是合理的,只有这样,他的心灵才会时时因多种刺痛而保持一种警觉状态,其创造力也才会在这种状态中不断变换着出击的姿态。”再看孟子的《 告子 》,中西智者所言几乎如出一辙。
世间的事物,往往具有两面性。正如木刻艺术是在自身材料工具的局限性的克服中产生其艺术特点一样。事物的两面性具有相互依存、相互制约、又相互转化的特质,画面的繁锁、跳动、凌乱,甚而主次不分,原本是绘画艺术一般性的缺点,容易使画面失去统一性。但是,这些缺点,通过一些技术手段,强化或削弱等意匠处理,完全可能使繁复变得不琐碎,跳动而又不失节律,成为画面一种活泼、鲜亮的因素;亦可使凌乱“乱中有序”隐序于混沌之中,而产生一种特殊美感,形成一种新的审美意趣。即使是主次不分,也能于有意识的平面分割关系中,求其装饰性、图案性,表现一种重复的、循环的抽象美感,而有意削弱画面的主次关系甚至主题。
总之,艺术创作的思想方式最应是发散的,而不应该是线性的;应该是开放的、兼容的、动态的,而不应是封闭的、静止的。兵家有言:“以正合、以奇胜”,艺术创作何尝不是如此?设险,而后能化险为夷,建立有时是需要破除的勇气。需知:无人迹处,才有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山花烂漫。
学习山水的过程,先是想说清楚也说不清楚,继而能够很容易的说清楚,再后,你不愿再说得清清楚楚。浑沌之中,更有一种接近于事物本质状态的大化,是一种几近于“道”的性灵的东西。此间留给观者再创造的空间更大,观者补充及再创造的意愿也会更为强烈。
过程是必须的。画者均需经由此门进入彼门。但悟性与学养的不同,其所需时间长短各异。没有必要刻意去追求什么,也不要留恋着只顾采摘路边的野花。
因浮燥而急功近利要不得,满足于现状、小富即安,也是一种亚健康状态,此两者同为艺者之大忌。
放开,然后再规范;
先乱,而后再有秩序。
创造的开始是以放弃你熟悉的和打破固有的开始的。
画家要能常常提醒自己:你又发现了什么?发现,进而才能谈得上表达。寻找表达方式有时无异于脱胎换骨,然其快感又犹如凤凰涅槃。“痛并快乐着”,几乎贯穿于艺术和所有创造活动的全过程。
绘画是种体验。体验你对心灵、情感表达的快感。过程也就成了一种幸福、一种灵魂的自我慰藉和宣泄后的满足,结果其实只是一连串的附加值。有结果,你喜欢,需要这种体验;无结果,你也喜欢。绘画给予我的,首先是心灵的皈依和情感上的满足。这种皈依感和情感上的满足,也因此使我们摆脱人本质上的孤独感。
第一念是“神”,第二念是“人”。艺术工作者应当培养和捕捉自己的第一念。所谓神,我认为是指人的一种潜意识,也是人最本质的东西。它应是一种经验累积后的嬗变和灵感、情绪的瞬间迸发,是外物作用于心灵的感悟。它可能突然于不经意间闪现,也可能于不经意间消失,那是种如有神助一样的说不清由来,也道不清所以然的东西;它一任自然,水到渠成,举重若轻;人莫明其所以成,也未必知其所以败。
读书可以增加学问,但只有将学问转化为学养才能真正对你的艺术起作用。其关节点在于一学一问之后的“养”字上。养什么?养性灵,养气质,养气度。古人云:“腹有诗书气自华”,浩然之气是陶养出来的。
从容、燕处超然,不以物累于心。想到容易,做到太难!而宠辱不惊的气度是一个艺术工作者必备的气质,否则只是小家气。气靠养,但习气不可有,一染习气,丢掉也就难了。
人生有许多老师。只要有心向学,则人是师,物是师,流水是师,落叶是师。关键是要有一种空杯的心态。真能将人生历练成一种清澈透明,那么正如孟子所言:“动心见性,便能增益其所不能。”而清澈透明我又以为只是人生认识上的一个阶段性标杆。正如“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至糊涂更难”一样,人生最后或许应该返回至一种浑沌的、风清云淡的、人之初生时的曚昧与大化。这是心智上的一种成熟,一种大自在的表现。
倘若能自如地在取与舍、收与放间游刃,人生便臻于一个境界。春秋之际辅佐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而最终灭吴,尔后带了西施退隐江湖的范蠡,便算得是一个活得很明白的人。
知天,知地,知山,知水,知进,知退,知起,知止,知动,知静,知实,知虚,知白,知黑……是为知艺。而知艺如上高山。山外有青山。
人生在于过程,艺术只看结果。艺术的创作过程实质上是艺术家炼心的过程,自讨苦吃且乐此不疲。
艺术说到底是一个“形而上”的东西。因此,由艺的层面开始,往往比仅从技的层面开始来得快且更能深入。所谓眼高手低,指的就是有了艺术的品鉴力和综合修养,手上还一时上不去。任何的技法通过一定时间的学习摸索均会达到一定的高度,然而艺所涵盖的内容要比我们想象的丰富而深刻得多。一个是形而上的意识层面的,一个是形而下技术层面的。
技法可以模仿,思想不能复制。真正出自于个体精神性的东西,便会自然地烙上该个体强烈的印记。所以识人莫如识画。
“大象无形”,非全然无形,而是形之于有意无意之中,寄意于似像非像之间。似、非、有、无之中便酝酿出一个偌大无际的思想空间,虚灵由此出,神秘也由此出。中国水墨艺术的全部理法均体现在对“道”的感悟中。
艺术以自然为最高极则,这种自然是指一种不饰雕琢、不落痕迹的自然而然的情感表达。
画到高时,不应是斤斤于笔墨和绘画本身,而应如书家之尺牍、书信等随心所欲的东西,则自然高格,自然如李密之《 陈情表 》、陶渊明之《 归去来辞 》,自然如颜真聊之《 祭侄稿 》,这些都是浑然天成的东西,都来自于性灵,都是“我之在”的产物,因此历来为世人称道。
在每一个独处的时光中,人的心灵就会打开一扇沉思的天窗,心澄明起来,通透而空灵。达芬奇说:“一个人独处时,百分之百的属于自己,两个人相处时只剩下百分之五十。”人一旦真正感到孤独时,便开始走向自己的内心,与自己、也与自己曾经历过的人和事、读过的书发生着一种沟通,这时灵感之君便会翩然降临。一句话、半句诗,继而你会顺着这些点深思下去,结果像绘画一样,一笔既始万笔相随,一首诗一段文字断断续续就形成了。所以说孤独是孕育文学艺术创作的催化剂与强心针。
沧桑是一部可读性极强的书简。到最后,再浓的滋味都只不过是风清云淡的一声叹息!而淡定、从容便成为一种生活常态。
苦难是一帖锥心的良药。苦,但却有益。“嚼得菜根香,百事可为。”关键在于能否品得出一个“香”字。经磨难而不改其心性者多,经得磨难又经得蛊惑而心性不移者少。此所以创业不易,守成更难。大抵不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公众性”是很可怕的东西。它是一种大众心理的约定俗成。
中国人的自我否定意识远比自我肯定意识要强烈得多。究其原因,在于文化本身的心理取向。这种文化下人的心理定式是一个以因循为依托的易传承而难变革的模式。所以千百年来中国绘画虽是在不断地变化中,但总体上并没有脱出大的形式范畴。中国画表现技法与程式的力量都太强大了。好——在于它的成熟,而不好在于,过于成熟的结果成为一个坚不可摧的桎梏和负担。所以,能够深入传统,还要能放得下负担。
文化需要传承,但文化更需要在传承基础上的发展与突破。文化需要继承,文化同样需要遗存。吃古人,用古人,但也不要忘记留给后人。
传统让我们醉心不已。但关键我们是把传统当作拐杖?枷锁?还是霓裳?
艺术都是带着镣铐的舞蹈。而绝对的自由其实并没有。文化和传统对你的约束和规定性是不自觉的,你只能疏离你可感知的那一部分,而无法完全摆脱有如水和空气的文化基因。因为那是艺术的根,艺术的血脉。只有它能让你真正的成长。
艺术是一种感觉,如诗是一种气质,与生俱来,带有一股追求不得的灵性。然而每一门类之艺术均有其自身的规律可循,一旦掌握了规律便要尽可能丢掉规矩性的东西。每一个个体的生命都是一个独特的灵魂,艺术就是要释放个体的灵性。宁可成为一个孤独的灵魂,也不要去迎合,去趋同。
季筠师曾赠我四句话:“拾人所弃舍人争,独见殊于市井群;善性陶情归自适,薄他庸陋日纷纷。”古代有禅语亦云:“他人住处我不住,他人行出我不行,不是为人难共聚,大都淄素要分明。”讲的都是艺术家在精神上不应有半点奴性。我当以山水画创作践行之。
宗白华先生在《 天光云影 》中讲,最高的艺术“宁空毋实、宁醉毋醒”。
对于“宁空毋实”,我以为,其空,乃性灵之空,而绝非仅指画面之空。实处虚乃为大虚,实处空乃为真空。虚白之空不过云水、烟雾、霜雪等实象之景。而深邃玄溟之空,是一种我们无法感知的空,其中含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空得神秘,空得玄妙,空得费解……这正应了老子《 道德经 》中“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让人探究、让人迷惑、让人相思、也让人期待……在米氏父子,在高克恭、龚贤,在黄宾虹,也在贾又福诸先生的画中,我们均可以感知那样一种表象为实而境界实空的画面,其所传达出的精神性的东西让人不可不去琢磨、不去咀嚼。
艺术的魅力就是能给人许多的不确定性。看不穿、看不透,看不够,才有了深究的欲望。因为每一种满足都会降低其崇拜。这是人的天性。
神秘感是艺术摄取人心的秘密武器,也是艺术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
中国画的全部艺理,其实只在一个阴阳五行八卦图上。所有的对偶范畴均无法脱离这个中国哲学最最基本的起讫点和命题。阴阳、虚实、干湿、浓淡、疏密……无一不是对偶双方相互在对比、制约中存在,无一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正谙熟了这个阴阳鱼的结构意义,中国画的全部艺理便自明。
最高深的理论往往是极简约、朴素的。
我们的祖先尚简,简至极,其实就是一种莫测。一个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图,无所不包。不仅可以诠释所有的中国艺理,甚至大而宇宙小至微米。迄今为止,世界上是否还发现有什么样的充满哲学意味的图谱比它更简、更深刻?我们的老祖宗是一群智慧无比的圣者,我们有幸生活在一个充满智慧的国度。中华文明五千年的迁延不衰正是源于我们文化的基因。
2007-10于子行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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