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生情--小议联喜画驴
姜昆
对在陕西及全国享有“画驴妙手”美誉的军旅画家陈联喜,我并不陌生。早年联喜在军艺学习期间我们就相识了。而近年其大名时有耳闻,他的作品在公开或不公开的重要场合见过;在名作精品荟萃的拍卖会上见过;在闻名遐迩的书廊、画坊及北京琉璃厂的展示大厅里见过,在朋友家古香古色的精堂雅舍中也见过……
知其绘事者不怪,但近年又见他涉足书坛,且出手不凡,又使我为之惊讶。观其书作,虽非颜筋柳骨、惊蛇入草,但见秀雅凝重,绝非一般信手涂抹。他是在循规蹈矩的基础上,心幕手追,独劈蹊径,自成一家。
对他的画我更熟悉,其淋漓酣畅、激情喷涌、形神兼备、刻划入微;不论大幅盈尺皆见功力。观其构图实处密不藏针,空则疏可走马,写则删繁就简、惜墨如金,染则大含细入、蕴寓精深。可谓别开生面、匠心独运、超凡脱俗、朴拙秀雅。
对于联喜先生的人物画,常有名家的金章玉句见诸于报端,做为门外汉,我不敢班门弄斧、评头论足。但谈到联喜先生笔下之驴,我倒想尽上三言两语。
论及画驴,早年黄胄等与驴有不解之缘的一代大师张扬于世,中国美术史早已为他重重的抹上了一笔。不过黄胄大师的驴震动画坛的时候,我尚在孩提时代,我那身为一代书法名家的父亲,对老先生的驴心存雅爱,在他斗室的墙壁上一直悬挂着老先生的绝笔佳构。当时,对于那幅被父亲视为稀世墨宝的驴,我读不懂,并总有一种神秘与疑惑:“黑不遛湫”半张纸,何以如此看重且奉若神明呢?但我觉得它与我在生活中所接触的驴就是不一样,并对骑在驴背上的维吾尔族美丽的少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一次我问父亲:“您老说黄胄先生的驴画得好,究竟好在哪里,我怎么就看不明白?”
父亲听后摇了摇头,笑指墙上的画作有感而发:你问它好在那里,我告诉你,中国绘画为什么堪称国粹,它是咱中国人的骄傲,其笔情墨韵里的学问大了,好的绘画、天天品读,日日受益,如食美味,如饮甘泉。古人云:“世有黄金身所累,家有墨香人不穷”,个中滋味,岂是你个毛头小子所能体味的。
对于平素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那言简意骇的几句评说,我虽不理解,也无法理解,因为它不该是我当时那个年龄和知识所能够理解得了的。不过,能受到宏儒硕学的父亲的称赞,我打心眼里佩服。我深信那幅驴决不是一般的“驴”,一定是件了不得的东西。后来我人长大了,重新咀嚼父亲当年的评语,我才似有所颖悟,也由此对黄胄先生笔下的驴有了由浅入深的认识……
看了联喜先生的驴之后,给我以耳目一新的惊诧。那些无生命的“墨块”,似乎被他注入了生命的信息,一下子跃然纸上、灵动鲜活起来了。有道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不想,也不敢胆大妄言评论各大名家的精妙之作,只是想根据个人的偏好,谈谈我的一家之见,哪怕是井底之蛙的孤陋寡闻或是莹火之光的惨淡余辉。
小的时候,我爷爷开小饭店,曾经养过一头供推米轧面用的驴,对驴这种自远古以来就被人们视为人类近亲的仁义之畜,我由衷的喜爱,可想起来;喜爱它的又何止是我这样的凡夫儒子呀!唐代诗人贾岛的驴背敲诗让人耳熟能详:古代神话中上八仙张果老的倒骑毛驴也为人津津乐道。自古至今,毛驴以其独特的灵性与个性,演译了多少诗情与画意。马背出名将,驴背多诗人。虽没人考证过“驴与诗”的必然联系,但驴与诗人间的默契古已有之;也没人考证过古人是“因驴而有诗”还是“因诗而爱驴”的细末根源,但因驴带来的雅趣却早已有史可鉴。
在过去,驴虽然排名在牛马之后,甚至不登大雅之堂,且在生活中扮演着小丑的角色,可论及作用却绝不逊色于牛马。因为它除了不能像马那样驰骋疆场,像牛那样耙磨耕耘,可在长期的生活中,拉碾子、磨面、赶集等,与人为友它却赢得人们的喜爱。尤其在过去人们“接媳妇”、“聘姑娘”、“走娘家”的古老习俗中,其座骑首选毛驴的原因不必细究,经过精心打扮的毛驴不但成为人们认同的“形象使者”而且伴着它滑稽的神态,其“表演”也经常有上佳的发挥,逗得人前仰后合,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你看那“大红棉袄绣花鞋”,骑在驴背上的姑娘媳妇是何等的神气与自信,换上其它动物都会为之逊色。新疆阿凡提的可笑与幽默,同样是因驴而得,如将其座骑换成牛或马时,其捧腹的形象将会毫无暴料。对驴的习性,我更了解,虽然其样子没马秀气,没牛乖巧,但它的脾气却是出奇地倔犟。对于它,戗着不行,须要顺毛摩挲、摩挲不对它会踢你,甚至会咬你……因此平常形容一个人个性太倔犟的时候,总爱说他是属毛驴的,个中就是这个道理。
记得有一次妈妈在市场买回菜,放在窗台上,被毛驴儿偷吃了,情急中我打了它几下。只这几下,小家伙一改过去的友好态度,着实让我无奈了好久。过去我牵它、摸它、甚至骑它,它都百依百顺,俯首贴耳,可从此之后,别说友好不复存在,就连靠它的机会都不给,后来是我屈尊降贵,一次次主动的把它最爱吃的东西送到它的嘴里,方得冰消雪化,前嫌尽释。
联喜先生的驴,我看后之所以为之一震,感触尤深,是因为他画的似乎就是我家的驴。是的,他画出了它的美、画出了它的乖、画出了它的可亲、画出了它的可爱,更画出了它的灵性、画出了它的神采。虽然只廖廖几笔,东涂西抹,但笔精墨妙,形神兼备。细观之,其行笔不苟,取象不感,布淡施浓,恰到好处。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励出。说相声讲个说学逗唱,演戏也讲个字正腔圆;台上几分钟,台下十年功,作画岂能例外。纸上活灵活现,功到磨穿铁砚。联喜画驴,能有如此神来之笔,除了他先天的聪明睿智、卓而不群之外,关键还在于他后天的付出。他惜本舍力、自强不息、夙夜匪懈、乐道忘饥、跬步千里、逆扬蹈厉、积日累劳、剑及履及,最后才得显山露水,造就了现在的笔落神随,真是难能可贵。
如果有人把黄胄先生的驴和陈联喜的驴同时摆在我的面前,让我选择,我虽难舍其一,但更爱联喜的驴,因为黄胄的驴虽有生活气息,而联喜的驴则更多天真和率意。
出于对陈联喜的水墨毛驴的偏爱,我请他为我画驴,联喜欣然命笔,还了我多年的夙愿。为了回报的不吝之赠,我也为他画了一张,但我画的不是驴,而是一个抽象的牛头,用一头牛换一头驴,好你我亏了,不过,联喜先生的驴是从大生活中走进书斋的精灵,而我那不过是随情随意的笔墨游戏而已。
今天联喜刚到知天命之年,正是出成绩的时候,这位口碑极好的西北汉子堪为谦谦君子、仁义之辈、人中善者。相信在其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凭着他睿智与才气,天资与悟性一定会有更多的精作面世。作为朋友,我祝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长命百岁、硕果累累。
作者姜昆:中国曲艺家协会党组书记
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
全国十大笑星之一
2007年2月于北京